一九九〇年的夏天,蝉鸣得格外早,也格外聒噪,粘稠湿热的风裹着厂区宿舍楼里家家户户的饭菜香、孩子的哭闹声和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一股脑地塞满了这条通往我家单元门的、窄窄的巷道。夕阳把砖墙烤得温热,光影斜斜地切下来,一半明晃晃的刺眼,一半是沉郁的、藏了心事的暗色。
我刚跑完一天的销售业务,衬衫领子被汗濡得软塌塌地贴在脖子上,公文包沉甸甸地拽着我的胳膊,里面塞满了没能签出去的合同单页。只想快点回家,冲个凉,把自己扔到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里。
就在巷子口,那个熟悉的身影闪了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刘芳姐。
她住在我们隔壁单元三楼,和我窗户对着窗户。此刻,她穿着那件淡黄色的碎花连衣裙,裙子有点旧,但洗得很干净,贴着她匀称的身段。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不是胭脂,倒像是憋着一股气,或者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赧。一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瞪得圆圆的,直直地盯着我,里面水光潋滟,分不清是怒气还是别的什么。
“林浩!”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点颤,像是绷紧的琴弦,“你站住!”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芳姐?有事?”
展开剩余93%她没立刻回答,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在积蓄勇气。傍晚的风拂过,带来她身上一股极淡雅的茉莉花香,和我每晚在窗前闻到的一模一样。这香味像一只无形的小手,在我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让我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她往前凑近一小步,压低了声音,那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昨晚……是不是你……偷看我洗澡?”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血液“轰”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烧得厉害。喉咙发干,心跳擂鼓一样撞着胸腔。最隐秘、最不堪的心思,自认为藏得严严实实,却在这暮色四合的小巷口,被当事人直截了当地戳破,还是由她——刘芳姐,这个我偷偷放在心里,不知道掂量了多少遍的邻家姐姐。
“没有!绝对没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惊慌,“芳姐,你……你瞎说什么呢!我昨晚……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蠢透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芳姐没说话,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里面的水光更盛了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咬着下唇,那嘴唇饱满,带着天然的嫣红,此刻被贝齿紧紧咬着,留下浅浅的印子。
空气中,那股茉莉花香似乎更浓了,缠绕着我,无声地拷问着。
其实,我知道她家的浴室窗户,正对着我书桌的那扇窗。中间只隔了不到五米的狭窄空间。这个发现,源于三个月前的一个偶然。
那天我也是加班晚归,坐在书桌前对着一份难啃的客户资料发愁,台灯的光晕昏黄。无意间一抬头,瞥见对面浴室窗户上,映出一个模糊窈窕的身影,正抬手梳理着长发。水汽氤氲在磨砂玻璃上,那轮廓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
从那以后,每晚八点到八点半,那个特定的时间段,对面浴室的灯总会准时亮起。而我也像是着了魔,总会找各种理由坐在书桌前,然后,鬼使神差地,将窗帘拉开一道细细的缝隙。
那成了一天里最折磨,也最隐秘的期待。我知道这不对,是卑劣的,是亵渎。每次做完,强烈的负罪感都会淹没我。可下一次,那灯光一亮,我的心神便又不听使唤地被牵引过去。透过那扇水汽迷蒙的窗,看一个模糊晃动的影子,在脑海里勾勒她沐浴时的样子。水珠滑过光洁的皮肤,打湿乌黑的长发……这想象本身就足以让我面红耳赤。
直到那天傍晚。
或许是因为夏天天黑得晚,西边还剩下一抹残霞的光,顽强地穿透了楼宇间的缝隙,恰好投在那扇磨砂玻璃窗上。室内的水汽似乎也比往常稀薄了些。一切巧合凑在一起,让那扇窗后的景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我看见她背对着窗户,脖颈修长,肩膀的线条圆润流畅,腰肢纤细,往下是骤然丰腴起来的、饱满的臀线。水流顺着身体的曲线蜿蜒而下。我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道德约束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然后,毫无预兆地,她转过了身。
暮色在那瞬间仿佛凝固了。隔着那扇不再那么模糊的窗,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我们的目光,竟然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停滞了。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瞬间的错愕,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眸里,映着窗外残存的天光,还有我那张惊恐万状的脸。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失声尖叫,也没有慌乱地蹲下躲避。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茫然,或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就那么两三秒钟,却漫长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抬起手臂,不是遮挡身体,而是伸向旁边,轻轻一拉。
“哗——”的一声,浅蓝色的窗帘被拉上了,严严实实,隔绝了所有的春光,也隔绝了她的目光。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凉,随后又猛地烧烫起来。完了。彻底完了。她看见了。她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脑海里反复播放着那对视的瞬间,她平静(或者说,是某种巨大的震惊导致的短暂空白?)的眼神,和最后那个拉窗帘的动作。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无声的、让我无地自容的裁决。
我以为第二天就会迎来狂风暴雨,或许是她的质问,或许是她家人的兴师问罪,或许是整个厂区宿舍的风言风语。然而,什么都没有。日子平静得可怕。她依旧每天上班下班,见到我时,甚至会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林浩,下班了?”“林浩,吃饭没?”
她的平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我煎熬。那是一种凌迟般的温柔。
直到今天,在这下班必经的小巷口,她终于拦住了我,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也压得我喘不过气的问题。
“我……我真的没有……”我的辩解在她沉默的注视下显得愈发苍白无力,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巷子口传来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和邻居王阿姨喊儿子回家吃饭的吆喝,世俗的烟火气更反衬出我们之间这方天地的凝滞和尴尬。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之前的愠怒似乎慢慢褪去,换上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上。然后,她转过身,裙摆划过一个轻微的弧度,带着那缕淡淡的茉莉花香,走了。
我僵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洞里,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逃过一劫?不,并没有。她那个眼神,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训斥都更让我难受。
那天之后,我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和自责之中。我害怕面对她,每天下班故意磨蹭到很晚,或者绕远路从另一个门回家。偶尔在楼道里、在水房碰见,我总是仓促地低下头,含混地打个招呼就匆匆溜走,不敢与她有任何眼神接触。她呢,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躲避,不再主动与我说话,只是偶尔,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匆忙逃离的背影上,沉甸甸的。
家里的那扇窗户,成了我最大的心理负担。一到晚上,我甚至不敢靠近书桌,早早地就拉严了窗帘,连台灯都不开,宁愿在黑暗中发呆。那扇窗,以及窗对面的世界,曾经是我隐秘的悸动来源,如今却成了耻辱和恐惧的象征。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和我的心惊胆战中滑过了一周。
周五下午,天空阴沉沉的,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因为一份加急的合同需要送回公司,中途折返回家。刚走到我们那栋楼的楼梯口,就听见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循声望去,只见刘芳姐蹲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肩膀微微耸动着,旁边散落着几本会计专业的书籍和一支钢笔。
我脚步一顿,想装作没看见径直上楼,可她那单薄无助的身影,和那低低的啜泣声,像一根线拴住了我的脚。
“芳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果然挂着泪痕,眼睛红肿。看见是我,她慌忙用手背擦去眼泪,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没事。不小心把书摔了。”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书和笔。我蹲下身,帮她捡起那支摔坏了笔尖的钢笔,笔帽都裂了缝。
“笔尖摔坏了?”我拿起那支笔。是一支老式的英雄钢笔,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很好。
“嗯,”她声音还带着鼻音,“用了好多年了……明天还要考试……”说着,眼圈又红了。
我心里莫名地一软。那个在我心中如同女神般存在,总是温柔含笑的芳姐,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小女孩一样无助。是因为那支笔吗?显然不全是。
“别急,芳姐,”我脱口而出,“我……我会修钢笔。我帮你看看?”
她惊讶地看着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你会修?”
“嗯,以前瞎鼓捣过。”我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此刻,只想做点什么,弥补内心的亏欠,也驱散她脸上的愁容。“我试试看,应该能修好。”
她将信将疑地把笔递给我。我小心地接过那支残破的钢笔,仿佛接过一个珍贵的承诺。
“谢谢你,林浩。”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依赖。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台灯调到最亮,找出了尘封已久的工具盒——里面有些钳子、螺丝刀、小锉刀之类,是我中学时迷恋无线电组装时留下的。我把那支英雄钢笔小心翼翼地拆解开来,笔舌、毛细、储水囊……每一个零件都仔细检查、清理。笔尖确实摔得有些变形,我用了极大的耐心,用最细的砂纸一点点打磨,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铱粒的角度。汗水从额角滑落,我也顾不上擦。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她白天哭泣的样子,和那双含泪的眼睛。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赎罪感充斥在我的胸腔里。
我必须修好它。
直到后半夜,我才终于将钢笔恢复原样,灌上墨水试了试,出水流畅,书写顺滑。看着恢复如初的钢笔,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甚至比签下一笔大订单还要满足。
第二天是周六,我一大早就守在楼梯口,等她下楼。当她看到我递过去的、修葺一新的钢笔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真的修好了!林浩,你太厉害了!”她接过笔,反复看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是由衷的喜悦,“写起来比原来还顺滑!”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仿佛瞬间被移开了一角,有阳光透进来。
“举手之劳,芳姐你别客气。”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为了感谢我,刘芳姐坚持要请我吃晚饭。不是去外面的馆子,而是在她家。她独自住在那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她的家。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温馨。浅色的格子窗帘,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小小的沙发上铺着钩花的白色盖巾,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书桌上摊开着她的会计书籍和笔记,旁边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的合影。
她系上围裙,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着。切菜声,炒菜声,油烟机的声音,交织成一支充满生活气息的乐曲。我坐在客厅里,有些拘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相框上。
“那是我妈,”她端着一盘炒好的菜出来,看见我在看照片,语气平静地说,“去年生病走了。”
我心头一紧。“对不起,芳姐……”
“没事,”她把菜放在桌上,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现在就我一个人了。在纺织厂当会计,日子还过得去。”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她昨日的哭泣,不仅仅是因为一支摔坏的钢笔,更是因为积压了太久的孤独和对亲人的思念。那个总是展现出温柔坚强一面的芳姐,内心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那顿饭吃得很安静,但气氛并不尴尬。我们聊了些厂里的事,聊了聊她正在准备的会计职称考试。她做的菜很好吃,普通的家常味道,却让我吃出了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
吃完饭,我帮她收拾了碗筷。走到门口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叫住我。
“林浩,”她看着我,眼神清澈而认真,“那天在巷子里……我的话,说得太重了。对不起。”
我愣住了,随即一股热流冲上眼眶。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是我啊!
“不,芳姐,我……”我急切地想开口,想坦白一切,想乞求她的原谅。
她却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我,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其实……我知道,年轻人嘛……有时候好奇心重,难免的。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她的话语像一阵温柔的风,轻轻拂过了我心头最沉重的负担。她没有追究,没有鄙视,而是用一种近乎宽容的谅解,包容了我的卑劣和不堪。
“谢谢你,芳姐。”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干巴巴的几个字。但我知道,她懂。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由我的愧疚和她的沉默筑成的冰墙,悄然融化了。我不再刻意躲避她,她见到我时,笑容也愈发自然和温暖。
我知道她备考辛苦,有时会借口“买多了”,给她带些水果点心;她看我总是吃食堂,偶尔做了好吃的,也会给我留一碗,用搪瓷缸子装着,让给我送到门口。我们开始像真正的、关系融洽的邻居一样交往。我会跟她讲我跑业务时遇到的趣事和烦恼,她会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出几句温柔却中肯的建议。她也会跟我分享她看书的心得,或者厂里女工们之间流传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八卦。
坐在她那个温馨的小客厅里,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我们,听着她轻柔的嗓音,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香和书卷的气息,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那种偷偷窥视带来的刺激和罪恶感,渐渐被这种可以正大光明坐在她身边、感受她呼吸和笑语的踏实幸福感所取代。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又去她家给她送厂里发的防暑降温品——几瓶橘子罐头。她正在阳台收衣服,让我自己坐。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无意间一抬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透过窗户,清晰地看到我房间的书桌,以及书桌前的那把椅子。
一瞬间,所有被我刻意忽略或美化了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傍晚,我自以为隐蔽地躲在窗帘后,以为黑暗能掩盖我的一切。却从未想过,从她的视角看过来,我的身影,我的动作,在对面房间的灯光映衬下,或许根本就是无所遁形!
她早就知道了。
或许,从很早很早以前,从我还只是偶尔“无意”瞥向对面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那道来自黑暗中的、窥探的目光。而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在那个被我发现的对视的夜晚,只是平静地拉上窗帘。选择了在巷子口,用那样一种复杂的方式“质问”。选择了在我帮她修好钢笔后,用宽容和温柔,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那可怜的自尊心。
她什么都知道。
我的脸颊再次烧烫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被戳穿的羞耻,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感动和心疼。这个善良得让人心疼的女人,是用怎样一种温柔的方式,包容了我的不堪,又用怎样一种笨拙的善意,一步步地将我从阴暗的窥探中,引导到这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下。
她抱着收好的衣服从阳台走进来,看见我怔怔地望着窗户的方向,脸上掠过一丝了然的红晕,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把衣服放在床上,走到我身边,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我转过头,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只有温柔的笑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鼓励般的期待。
“芳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无比坚定,“我……”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等待着。
窗外,夕阳正在缓缓沉落,金色的余晖给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远处传来火车经过的、悠长的汽笛声,像是载着旧日远行,又像是迎接着崭新的开始。
有些秘密,确实再也藏不住了。
但有些东西,也终于可以在阳光下,勇敢地、清晰地,说出来了。
我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在那双盈满水光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我们之间,那不言而喻的未来。
“芳姐,”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胸腔都被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和一种崭新的勇气填满,“以后……我能不能,正大光明地看你?”
她的脸更红了,像天边最绚烂的那抹晚霞。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甜蜜而羞涩的弧度。
那只修好的英雄钢笔配资头条官网,静静地立在书桌上,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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